许金声

温尼科特是继弗洛伊德之后，最伟大的精神分学家之一。关于温尼科特，我国著名 精神分析专家曾奇峰先生有评价：

温尼科特发明的最伟大的精神分析术语，我个人认为，是“good enough mother”。这个术语在翻译成中文时遇到了问题。最开始翻译成“足够好的妈妈”，容易被误解成了做个好妈妈，忽略了原文的“够了就行了、不要过分好”的意思。后来翻译成“刚刚好的妈妈”，又觉得什么叫刚刚好，很难定义。不过我觉得，翻译成“60分妈妈”，最为传神和精确。

“60分妈妈”的意思是，肯定是好的，因为及格了，但却还有不好的地方。如果好妈妈的终极考核标准是看他能否培养一个健康的孩子，那么“60分妈妈”最符合标准。这样的妈妈总的来说是好的，但她同时也具备“坏”妈妈的特质，比如有时会抛弃孩子独自去“寻欢作乐”。天意难测，但温尼科特却看透了天意：妈妈的如此“失职”，恰好为孩子健康成长提供了机会。所谓100分的“完美”妈妈们违背了天意，所以他们使孩子患上各种身心疾病，无法远走高飞。（罗伯特·罗德曼《温尼科特传》，吴建芝等译，世界图书出版公司，2016年，第8页。）

我同意，温尼科特最大的贡献之一，就是提出了“good enough mother”这个概念，但这概念究竟应该如何理解呢？

曾奇峰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国内少有的精神分析专家，从他的这段话就可以看出他的特点，他的思维是非常流动的、鲜活的。他敏锐地发现个概念很难翻译，从最初的“足够好的妈妈”、刚刚好的妈妈，都是容易引起误解的。怎么误解呢？他指出：“容易被误解成了做个好妈妈，忽略了原文的‘够了就行了、不要过分好’”的意思。”——还可以补充：因为女性做一个好妈妈，仅仅是她的角色之一 ，是她的全部生活的一部分。做妈妈不是她所有的角色，不是她全部的生活。除了母亲，她同时也是一个妻子，一个女儿。她有她自己的事业，还干她的工作。她如果是一位教师，她同时还有教师的角色。如果她是一个公司里面的职员，她同时还有职员的角色。她是一个运动员，她同时还有运动员的角色。除了角色，她还有这样那样体现她的个性的兴趣、爱好，例如音乐、绘画、旅游、体育、交友等。我们不能够说她生了小孩，其他什么都不做了，就只做妈妈了。任何一个女性除了做妈妈以外，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。所以，我们理解这个“good enough”，不能够忽略了原文的“够了就行了，不要太过分”的意思。因为她的角色是多方面的，她的生活应该是更加丰富的，她必须在做妈妈与做其他事情之间寻求一种平衡。

曾奇峰先生接着说：“我觉得，翻译成‘60分妈妈’，最为传神和精确。‘60分妈妈’的意思是，肯定是好的，因为及格了，但却还有不好的地方。如果好妈妈的终极考核标准是看她能否培养一个健康的孩子，那么‘60分妈妈’最符合标准。”他进一步解释：“这样的妈妈总的来说是好的，但她同时也具备‘坏’妈妈的特质，比如有时会抛弃孩子独自去‘寻欢作乐’。天意难测，但温尼科特却看透了天意：妈妈的如此‘失职’，恰好为孩子健康成长提供了机会。所谓100分的‘完美’妈妈们违背了天意，所以他们使孩子患上各种身心疾病，无法远走高飞。”

对此，我有一些想法，提出来请教曾奇峰先生，也与每一位读者讨论。我觉得曾奇峰先生的这段话尽管是在不断的递进，也体现了他思维的流动性，但翻译成“六十分的妈妈”，是否真的就“最为传神而精确”了呢？

我认为，与“足够好的妈妈”、“刚刚好的妈妈”相比，“六十分的妈妈”仍然没有把意思说通透。首先，所谓“六十分的妈妈”，这个“六十分”是由谁来打？是妈妈自己给自己打分，还是孩子来打分？还是另外的第三者爸爸来打分？或者是其他观察者来打分？甚至心理咨询师来打分？另外，这个分数的标准到底怎么衡量？这分数怎么得？什么算“六十分”？他还是没有解释清楚。曾奇峰先生提到，“终极考核标准是看她能否培养一个健康的孩子”，这里的“健康”应该如何界定？当然，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大体一致的“孩子健康”的标准，如果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培养符合这个标准，她就只应该打六十分吗？余下的四十分是什么呢？为什么要扣掉四十分？曾奇峰先生在这段话中提到，“她同时也具备‘坏’妈妈的特质，比如有时会抛弃孩子独自去‘寻欢作乐’。天意难测，但温尼科特却看透了天意：妈妈的如此‘失职’，恰好为孩子健康成长提供了机会。所谓100分的‘完美’妈妈们违背了天意，所以他们使孩子患上各种身心疾病，无法远走高飞。”在这里，我们稍微感觉有点乱，需要做点梳理。“有时会抛弃孩子独自去‘寻欢作乐’。”其实指的是做母亲的女性也有自己的兴趣、爱好，但“寻欢作乐”也有两种情况，一种是在安排妥当孩子之后去“寻欢作乐”，一种是没有安排妥当孩子就去“寻欢作乐”。这两者大有区别。前者对于孩子的健康成长无碍，后者则有一定影响，包括需要陪伴的时候没有陪伴。其实，曾奇峰先生是想说对孩子不能过分溺爱，不能有超出必须的关注而已。所以，“天意难测，但温尼科特却看透了天意：妈妈的如此‘失职’，恰好为孩子健康成长提供了机会。所谓100分的‘完美’妈妈们违背了天意，所以他们使孩子患上各种身心疾病，无法远走高飞。”——看来曾奇峰先生也是同意一位做好妈妈的女性，也必须做好其他所有的角色，过好她完整的生活。——如果是这样，就应该有两套打分标准了，一，针对以为女性的做妈妈打分。二，针对她的整体人生打分。看来曾奇峰在这里没有把两套标准分清楚，多少有混淆。如果我们现在讨论的只是母子关系，如果一位女性使孩子充分健康地成长了，以后能够“远走高飞”，就应该给她打100分，而不是60分。

如果翻译成“六十分的妈妈”就会难免一些弊病。例如，不少实际上不及格的妈妈，她会认为自己是及格的，甚至可以得高分。

我们现在做心理咨询、通心辅导，不正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，听到这些父母的埋冤：我是多么多么对你好！我是为你付出了多少多少！你为什么还不领情？你怎么如此没有孝心？

“六十分的妈妈”还有一个问题，就是忽略了做母亲的价值的多元性，人性的多元性。不排除有的母亲她就是愿意以此为事业，她认为她的事业至少在一个阶段就是带小孩。马斯洛对这一点是开放的，他认为做家庭妇女也可以自我实现。而且在他的研究对象里面，就有一个是家庭妇女。她每天做完家里工作，把家人照顾得很好的时候，做出美味的晚餐之后，很有创造性的晚餐之后，她感到非常的满足。要是一个母亲，她就是想更多的付出，和孩子有更多的通心，因为通心，它是没有止境的。所以翻译成“六十分的妈妈”就把这部分人给限制了，否认了自我实现的多元性。

有关母亲的问题，我们尝试引入“通心”的理论，看看问题能不能说得更清楚。从通心理论看，所谓母爱，乃至人类的一切积极的行为，包括奉献、付出、关心等，都必须遵守“通心的黄金三要件”。包括“母爱”在内的一切积极的行为，都是“主体间性”的概念，不只是“主体性”。一位女性做母亲，应该得多少分，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，要看对你的婴儿，对你的孩子，究竟产生的是什么效果？

这就说，母亲的那份爱，是不是建立在对你孩子的理解的基础之上的？你是不是有效地影响了他，让他向身体健康、心理健康的方向发展？如果你做到了，你可以得六十分，甚至六十分以上。

关于“good enough mother”这个概念，就我所见，感觉温尼科特也没有精确的定义和充分的说明。

“六十分的妈妈”这个翻译，也有一个潜在的好处，它强调了母亲也有作为母亲之外的，女性自己的生活，强调了人生的丰富性。也就是说，我们可以从整体人生的角度为一位女性打分。这样的话，如果引入通心理论来，就具有更大的解释力。通心，是用通心的黄金三要件来操作的，这三要件就是：一、清晰自己。二，换位体验。三、有效影响。这三个要件缺一不可的，它们是互相 影响又是相互制约的。它可以很好地解决做母亲与做全部的自己之间的平衡难题。

如果说，人生具有事业和感情两大主题，一位女性做母亲的时候，她必须首先 做到清晰自己，她对于婴儿，是义不容辞的“通心者”。整个通心者的角色，要一直维持到孩子结束未成年时期，当然这个过程，有一个关注度递减的过程。在清晰自己的前提下，如果她做到了换位体验和有效影响，孩子必然会健康成长，之外，她大可放心去“寻欢作乐”。但需要注意的是，在婴儿期，尤其是一岁之前，她的所有角色都必须退居次要。在孩子开始读书之后，对孩子的关注和时间投入，就要适当减少，需要在照顾孩子与其他事情方面寻求一个平衡。如果缺乏这个平衡，你要么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，要么是一个缺乏自我价值感的女性……

我认为如果用通心理论来解释佛陀，也能够解释清楚。佛陀是一个父亲，他也是一个丈夫，也是一个儿子。佛陀在成佛之后，据《佛经》记载，他开始传道了的时候，他的父亲了解到这个消息，就不断地派他的使者来请佛陀回去，后来佛陀就回去了一趟。回去这一趟，他面对自己的儿子，自己的亲儿子，他就只把他们渡到了阿罗汉，大家都知道阿罗汉它不是修炼的最高层次，就是一个最基本的层次，只是可以一般性摆脱一些烦恼而已。在阿罗汉之后，还有菩萨。他渡他们，还没有帮助他们到菩萨，能够普度众生，他就走掉了。因为佛陀清晰自己，考虑了通心的成本，他有自己的立场，他认为渡到阿罗汉即可。如果我们说他是“六十分的佛陀”，这就不太妥当，因为佛陀是经过深思熟虑，也就是通心，他认为他更重要的事业是传道，是大我实现。他认为那个时候 带徒弟比渡自己的儿子、妻子、父亲更重要，所以他把他们只渡到阿罗汉就走了。

这里的关键是通心成本的问题，即与 某人 通心所需要付出的时间、精力、财力等等代价。一般来说，一个亲人要帮助自己的亲人成长还是比较困难的。尤其是以心理学的方法来帮助，这会遇到一些特殊的阻抗，是比较困难的，今天先讲到这个地方，结束之后请工作人员把有一首关于母亲的歌发到群里，然后每一个人如果愿意的话，就可以给你的母亲打一个分数。满分一百分，你认为打多少分？并且说出你的理由。为什么打这么多分？比如说你打的是七十分。你就要讲你打七十分的理由是是什么？为什么扣掉三十分？

我自己是非常认真的做了这个工作，我原来给自己的母亲打的是75分，现在是98分。最近在母亲节前，我做了大量的工作，经过充分地了解当时的家庭环境、社会环境，包括母亲的出身、经历，之后才认识到这个打分打错了，我觉得应该提高到跟我父亲差不多的分数。我的父亲是98分。之所以扣掉2分，是由于我还有一些没有想清楚的地方。

（根据有关讲座内容修改）